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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到三十几岁,我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真的有天才。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班转来一个男生,成了我的新同桌,名字叫陈默寒。他的容貌,我早就记不清了。脑海中深深烙印着的是,他有传说中过目不忘的本领。
那时候,语文书上所有的新课文,他只要读一遍,静默几秒,就可以完整地背诵出来。这项技能被语文老师发现后,开心得手舞足蹈,一下课就让他去教学校长那里表演。回来的时候,陈默寒的脸微微泛红,粗声地喘着气,紧张得一直不敢抬头。我悄悄给他传了一张纸条表示祝贺,可他吓得攥在手心里怎么也不敢打开。
然而,默寒的成绩并没有好到惊人,所有需要记忆出马的,他都手到擒来,但逻辑思维方面却并不出众。小升初的时候,我们学校推优,他服从分配去了一所不算太拔尖的中学,之后便没了他的消息。后来,有人遗憾地说,默寒已经泯然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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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天才是我的高中同学薇薇,不到1米6,人巨瘦,好像永远都没什么力气。她从来不参加体育活动,也不健身。高一的第一节体育课,800米摸底。体育老师说,跑个七八成功力就行。一声哨响,薇薇跟匹脱缰的马驹一般,噌地窜了出去,这速度快得让全场人都蒙圈。
她跑到第二圈的时候,我们刚过200米。最后,薇薇以2分30几秒跑完全程,听说都快到运动员水平了。而我们一众女生还在嗞哇乱叫地,为3分50秒的及格线努力。
后来,我和薇薇成了好朋友,我非常好奇她小小的体内怎会有如此惊人的能量,也尝试着去探查她的成长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奇遇。
那时的我,心智比小时候成熟多了,不会再轻易放走近距离研究天才的机会。可是,薇薇的饮食比常人还要少,除了吃虾不吐皮这一点,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最后,薇薇也没有选择当运动员。听说,后来她去了大国企当会计。如今最风光的时候,就是集团每年的春季运动会。整整十年,她代表财务室出征,包揽了各类跑步项目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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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在想,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好像天才总是别人,平凡的总是自己。我也热爱音乐,想要唱出动人的旋律,可我从来就听不准音阶;中考800米体测更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我捆着沙袋跑了三个月,才刚刚跑进及格线。也就记忆力还马马虎虎,谈不上过目不忘,但瞬间记忆的能力较强。记得上大学考现代文学,我漏看了郁达夫的写作风格,临考前三分钟,补了五大页笔记,最后一道大题居然真的是考这个。我洋洋洒洒侃了一大篇,最后成了我们班的最高分。
这么想来,上天对我也不赖,虽然没有哪一方面技压四方,但好在也没有特别差劲的地方。脑子不算太笨,动作也算敏捷,无风无浪地长大,平凡却也安稳。
我知道,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羡慕过身边某个光彩照人的偶像,惊讶过班里某个才艺过人的同窗,然后在众人艳羡的神情中搓着衣角,渐渐暗淡了目光。
人的一生会遇到成千上万人,而我只遇到了两三个天才,我见得更多的是没有惊人天赋只有难凉热血的普通人,他们逆风飞翔,比任何人都勤奋努力。比起那些一登场就狂拽炫酷的牛人,我更欣赏那些超级努力坚持到底的普通人。
我们都没有通关秘籍,所以能安心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地生长。少了一些轻而易举的收获和理所当然的成功,人生并不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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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次去看一位年轻画家的小型画展,她笑魇如花地立在门口和大家攀谈,一个记者模样的人盛赞她的画气韵生动、深刻独到,她本人更是不可多得的天才画家。年轻画家笑了,她说:天才画家?我小时候画画,常常被老师罚站,因为我资质平庸,总是不得要领。后来,我的同桌开始讥讽我、孤立我,让全画室的孩子们一起给我起外号。那时候,我埋怨老天爷,为什么不能给我多一点天赋。
她眯着眼睛说,后来我就告诉自己,日日苦练,勤能补拙。再后来,就像看书一样,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日夜苦练的我如开了窍一般,终于进入了绘画这座艺术的殿堂,我越画越自如,越画越自信,最后成功地举办了画展。天赋这东西,确实很重要,但它也只是能帮助我们成功得更简便些,并不是人生畅行无阻的直通道。
天赋就像马路上被别人捧在手中的新年礼物,它们包装精巧、细致美好,但你却偏偏没有得到。与其失望怨怼,不如坦然接受,明明白白地做个普通人,脚踏实地地努力,理所当然地奋斗,安心接受命运给予我们的所有平凡,不靠偶然也不靠侥幸,靠自己来一场漂亮的反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