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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一束鲜花

时间: 2021-11-18阅读:

民兵”,这是我小时候害怕的两个字。我们都在他们的盯视之下。我们不得不小翼翼地做事,连走路都轻轻的。父亲平时要被喊到离我们家五六华里的一个小村去做活,为他没有资格在园艺场做工。父亲如果早一年回来,我上学的肯定会化为泡影。

上学前,妈妈一遍遍叮嘱我:千万要听话啊——听各种的话,无论是谁都不要招惹啊。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这是我必须记住的,即在千万不能提到父亲这样,我里装着一堆禁忌,战战兢兢背上了书包。

可能为我太沉默了吧,从第一天开始学校里的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每时每刻都是拘谨的,尽管总是想法遮掩它。我试着对同学微笑,或者至少对他们说点什么才好——试了试,很难。

学校出来,一个踏上那条灌木丛中的小路时,我才重新己。

值得庆幸的是,在半年多的时间里,没有一个同学知道我们家的详细情况,但我想校长可能知道他的镜片后面有一双好奇的、诡秘的眼睛。我于是像躲避灾难一样躲避着他。

在那些日子里,我发现了一个奥秘:校园里有一个像我一样孤单。我敢肯定这个像我一样,暗暗压着一个可怕事。这不仅是当时,至于后来一生,我都会从群中发现那些真正孤单者。

我们音乐师。她来这所学校已经一年多了,她与所有师都不一样,我觉得她那温柔眼睛抚慰着每一个同学,特别是投向我的时候目光中竟然没有歧视没有怜悯,而仅仅是一份温煦、一种滚烫烫的东西

当时离学校十几里有一处小煤矿,每到了秋末全班要去山上捡煤,供冬天取暖用。把泥中的煤块冲洗出来,所越是下雨越要爬到山上。家都穿了雨衣,可是黑子”几个故不穿,故溅上满身满脸的黑泥,像恶鬼一样吆吆喝喝。我好不容易才捡到的煤块,一转眼他们偷走了。有一次黑子”走来,狞笑着看我一会儿,然后猛地喊了一句父亲的名字。像鞭子一样抽打我的脸。我吐出了流进口中的,攥紧了拳头。黑子”跳到一边,接着往前一拱,把我撞倒在斜坡上。坡很陡,我全力攀住一块石头。这时几个一齐踢旁边盛煤的篮子、踢我的手。我和捡到的煤块一起,顺着陡坡一直滚落下去。

我的头上、手上、全身上下都被尖尖的石棱割破撞伤,雨衣撕得稀烂。我满脸满身除了黑泥是渗出的血,又把血涂开来有几个同学吓坏了,他们一嚷,班主任来,他只听黑子”几个说话,然后转脸向我怒吼。我什么听不清,只任抽打我的脸。

正在我发木的时候,有一只手扶住了我:音乐师!她无声无响地把我揽到一边,蹲下,用手绢擦去我身上脸上的血迹,牵着我走开

她领我直接去了场部医务室。我的伤口被药,又包扎起来。场医与她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清。离收工还有一段时间,她领我去了宿舍。

今生第一次师的住处:天啊,原来是如此整洁的一间小屋,我概再看不到比这更干净的地方了。一张小床、一个书架,还有一张的办公桌——我特别注到桌旁有一架风琴;床上的被子叠得整齐极了,上面用白色的布罩罩住。屋里有阵阵香味儿:瓶中插了一束金黄色的花

她要把我衣服上的泥浆洗掉、烘干,我只得在这儿地等下去。天黑了,她打来饭让我一起吃。这是我一生中所能记起的最好的一餐饭。我的目光时间落在了那一束花上我想起我们家东篱下有一丛金黄色的菊花

第二天上学,我折下最最好的几枝,小地藏在书包里。我比平时更早地来到学校她看到那一菊花眼睛里立刻欢快地跳动了一下。

后来的日子像有了一个新的功课:把带着露珠的鲜花折下来,我用硬纸壳护住它们,这样装到书包里不会弄坏。如果上课前没有找到师,得小地藏好。我看到她急匆匆往办公室走去了——她如果在课间休息时回宿舍好了,那时我会把花儿交给她。我倚在门框上,咬着嘴唇等待。第一节课下了,她没有返回,我只好等第二节课。课间操时她终于回到了宿舍,可我又要被喊去做操。我知道我的师最喜欢是这一蓬颤颤的、香气四溢的鲜花—— 比起我无尽的感激,这只是一份微薄的礼物。我一无所有,我只有鲜花

(聂勇摘作家出版社《在高原:鹿眼》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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