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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大春秋

时间: 2021-11-18阅读:

前些年,单位还烧锅炉。有一次,几个出去吃饭,我说,咱们把烧锅炉的王师傅一块喊上吧。同去的有些瞠目,我去喊王师傅,王师傅有些吃惊。彼时,他正把一铁锹煤送到炉膛里,铁锹停在半空,表达着黑色的惊愕。王师傅为我在逗他,但分明不像,我们并不熟识。他说,都有谁啊,我说部分都是师们。他说,那我带一瓶酒吧,我点点头。

他带去一瓶二锅头。酒桌上,他显得很不适,低着眉,不说一句话,一只手不断搓着另一只手的手背。我们的话,他不好插上嘴,只是在敬酒到他那里的时候,才象征性地应答几句。倒是带的那瓶酒,他喝了一半,给他倒其他酒,他不要不多解释,只是说,我喝二锅头好了。

回去的时候,没见他醉,但脸红得要紧。在一个背风处,一把扯住我,说,师,谢谢。还想说句什么,忽然咽下去了。王师傅比我小不了几岁,但好像没上几年学。我打时候,常见他的宿舍里放块画板,他常画啊画的,便觉他是个故事

后来再出去,我还是叫上他。王师傅总是不好思,但我执邀请,他拗不,便带着酒一起去,去了之后,还是不说话,还是一个把瓶酒喝个差不多。

有一次,我洗车,他跑来帮忙。他说,师,我来吧。我说不用。他说,看这又是泥又是的,脏。我没让他从我的手里夺去管。他蹲在一边,陪我说了一会儿话走开了。他说话时候,不然地又用一只手搓另一只手的手背。秋天天空高远,他蹲在树底下的样子,小而悲怆。

他好像在单位待了两三年走了。据说,他走是为另顶”了他。他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跟他的接触,是喝几次酒,吃几次饭,没有长聊没有深聊印象中,有一次,他好像把一瓶二锅头都喝了,有些高了,回来的路上,拉住我不松开,来来回回说一句话。

他说,师,一样

知道己跟什么不同。去农村集的时候,我常去一个钉鞋的摊位那里,一坐是半天。是相识,却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他钉鞋,哧啦哧啦地把一根线,从鞋的这一面纳另一面,我顺着他的哧啦声看半天。哗”一群来,带来了鞋;哗”一群走,带走了鞋。我坐在那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他闲谈。他跟我聊家庭孩子,讲寡居的曾经,到动情处,一个,呜呜咽咽地朝我哭。

给我调。他说,,不懂这种地方戏,保定调唱得最好的是王贯英。他说他年轻时候曾经跟着一个小戏班唱几年戏。他还说,调中最有名的是《潘杨讼》和《烈千秋》。万岁爷金殿传下口旨,他要我寇准断潘洪”他经常咿咿呀呀哼唱这个段子,唱到动情处,他便给我他在戏班的时候曾经一个女戏子好

我是有特殊待遇的。每次去,他都会从木箱子里抽出块垫子来给我,说,凳子脏凉,垫个垫儿,会好一点。我便一屁股坐下来。我知道这种安理得是来于彼此的亲近。之间,说许多热络的话,未必相交。有时候一句话不说,面对面坐半天,知己。只要隔着一段时间不去,他远远地见我去,第一句是:这一阵子,又忙啦。

然后,是呵呵的笑。笑的时候,还要用手努力提着面颊的肉。

他有一次跟集上的一个摊主打架。娘买东西时候,顺手多拿了一点,摊主不干,推搡了娘。他气呼呼地找去理论,话没到三句,厮打起来。结果是,他挂了彩,头上裹着块纱布待了好几个月。钉鞋的问他情况,他说。末了,来一句:我可欺负不能

我后来调动工作,很少去赶那个集了。重新回到地方时候是个冬天,集上依然熙来攘往的,只是钉鞋摊那里,空落落的,已经没了他。我在那儿蹲了好一会儿,怅然了许久,脑中翻腾着他的生活可能发生的种种。返回路上,在一排整齐的门脸前面,有个远远地朝我喊:哈哈,师,又看到了,我改了,修电动车了。

回身,是他。脸上的笑容好像要奔涌出来,依然一边笑,一边用手提着面颊的肉。他挥挥手中的扳子,指了指屋内。屋内是乱糟糟的各种配件,靠里是一张床。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中间坐着的,是他的亲。那么冷的天,屋子里却十分暖和。

我想,他生的功,是兑现己此前的诺言,他要让亲活得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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