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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胜过爱自己

时间: 2021-11-17阅读:

  

  文/张岩

  

  如果不是把伪装起来,我知道普天下的都会看到我的残疾。我不愿让看到,不愿让一个废”字轻易地把我的刺穿。亲的,请原谅我伪装了的与众不同,我没有勇气展示出来。我知道我伪装,其是在伪装我己。

  打从娘胎里出来,跟着我,不离不弃,默默无声,跟了我四十多年,直到现在。我对的最初记忆这样的:那时,我约六岁吧,我和哥哥在太阳底下黄豆,我的穿着蓝碎花褂子的年轻美丽坐在我们身边纳鞋底。亲不经间看出了我和哥哥不一样的地方——左手。哥哥两只手黄豆,而我只用右手,左手低垂在一边不动。于是我在亲的怀抱里开始了求医的历程开始我的眼泪多于欢笑的童年。我记得来到世间第一次哭是为举手。那天,哥哥举右手说:毛主席万岁!”我学着哥哥的样子右手毛主席万岁”.哥哥又举左手说毛主席万岁”,我再举左手时,却举不起来了。我用了好的劲,我的左臂却纹丝不动。我急得哭了。我抓了哥哥的脸,而后我又抓了亲的脸。那年我七岁。从此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的左手跟别的孩子的左手不一样

  我哭的时候是否为我难受?无声无息地垂挂在我的左边,不争的事了我有别于其他孩子的残疾的左臂,了我淡泊生中不能更改的胎记甚或是烙印。

  知道吗?我哭的时候在哭,她是偷偷哭的,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哭。后来不哭了,总是把我揽在怀里,在灯下抚摩,看。为我洗澡的时候,先为洗澡;为我剪指甲的时候,先把的指甲剪了。再后来,亲驮着我,从村里到镇里到县里,再到市里到省里,为治病,亲这一驮驮了三年,可是终未治好的病。亲问医生,真的没有希望了吗?医生说,没有亲一下子泪流满面。

  医生说,患了小儿麻痹后遗症。的肌肉萎缩了,比右臂瘦小很多,不好看。我把隐藏起来,隐藏在袖管里,除了我和亲,我不会轻易地让看到是从那时起,我学会了伪装。伪装,伪装我己。

  

  一直跟着我,跟着我走进了学堂。知道吗?走进学堂的一刹那,面对几十双星星样的眼睛我的脸多红啊。我怕他们看到,从而取笑我。,我怕上体育课。同学们到操场上去了,我却躲在教室里,把窗户和门都关上。后来有一次,我还是被校长发现了。我没有勇气出卖,我只说我感冒了。第二天,全校师生会上,校长点名批评了我,并把我叫到台上亮相。众目睽睽之下,我像被扒光了衣服,羞得无地容。后来是怎样散会的,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带着,躲在厕所里哭了一场。那时我念初二,已有了尊。

  的丑,我受了伤害。很长时间里,我怨、恨,我总想把藏得更隐蔽一些。我讨厌,我不想再见,我害怕见到。可是那次在家里洗澡,在衣服脱光了之后我还是要不可回避地与面对看着,我震惊而沮丧那么软弱无力地存在着,在我眼里是多么陌生啊。是谁的?什么跟着我?那一刻,我甚至有了残的念头,我想,如果有一把刀,我会拿起刀把砍下来,扔得远远的。我恨却不动声色,还是那么塌地地跟着我,我看看到后来,湿了。不能没有左膀右臂,再丑,我的左膀啊。

  上初三时,,我又有了麻烦,其还不仅是麻烦甚至把我的前程和命运都改写了。

  毕业前夕,我上了一个叫玫的女孩,我卑,我她却不敢向她表白。当我最终鼓足勇气把一封简短的情书放进她课本的最后一页时,我发现她和另一个男生在月光下的小树林里约会了。

  后来中考,紧接着毕业。她中考考得不错,远走高飞了;我的存在,中专体检没有关,只能回家了。

  我待在家里,无所事事,整天躺在床上睡觉。亲端着饭碗进来,劝我起来吃饭,我假装睡觉,不理亲。亲唤着我的小名,唤着、劝着,劝到后来,我竟来了脾气,我说:不要管!”亲端着碗愣在那里,愣了一尊雕像。

  傍晚时分,我去了荷花塘。荷花塘在村南,不远。我坐在塘边,看荷花,看荷叶,看荷叶下面的小摇头摆尾游来游去。我慢慢地转头,竟看到不远处亲站在榆树后面,向我这边看,袖口在脸上擦来抹去。

  改变了我生的路径,让我不得不离开土地,不得不离开亲,去了没有亲的城市

  我还要伪装,伪装我己。

  

  我把伪装得很好,却还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出丑。那次,在火车上,坐在我身旁的几个女孩手机到后来,一个女孩尖叫起来,说她的手机丢了。于是几个女孩一齐把目光向我投来,我了她们眼中的贼。我脸红跳,如坐针毡。那丢手机女孩说,看到我手机没有?我说,没有女孩说,对不起,请配合一下,把的左手伸出来。我说,不!几个女孩几乎是同声说,伸出来!我还没有勇气把无辜的展示给她们看,那一双双眼睛都像刀子。我面红耳赤,和她们争吵起来。后来乘警来了,在他的要求下,我不得不把从口袋里抽出来,送到那么多健全的面前。羞愧让我闭紧了眼睛。再后来,乘警为我解了围,他要那女孩拨打丢失手机的号码,那女孩拨了,所谓丢失的手机在挂于窗前的一个小包里响起来我去了洗手间,在那里,我重新伪装起来,然后,我抽了一支烟。

  的负,我脆弱不仅卑,而且敏感。那是一次编辑师和文友的聚会,说笑间,我们谈到领导和座位的关系一个文友和我开笑,说我是领导,应该坐上座。领导”一词,在常听来,是一个平常的名词,没有任何指向性,而对于我,听了觉得格刺耳。我的敏感思索告诉我,这位文友羞辱了我。为我不是领导,而只有一把手”才是领导,他是笑我肢残啊。我很。聚会结束后,我给编辑打了电话,向他诉说了这件事,说到后来,我委屈地哭了。编辑师是我的文学启蒙师,他像哥哥,和我们这帮文友相处得很好。他在电话里向我保证,那个文友所说的领导”绝没有取笑我的思,那个文友笑,性格很好,完全可把他当朋友相处

  ,我对于手”字太敏感了;,我离群索居;又我的师把我引进一个健康美好的文学圈子里。亲的,我是该谢,还是该怨之于我,是幸还是不幸?是上苍安排激励我并辅佐我生的吗?

  

  带着,我回了一趟家。了,家的了。那个穿着蓝碎花褂子的年轻美丽亲不见了,现在,婆。我为亲洗了头发,又为亲洗了脚,为亲剪了手指甲,又为亲剪了脚指甲。亲拿剪子,把我的左手拉到她跟前,为我剪起了指甲。我看着亲戴着花镜为我剪指甲的样子里暖暖的,酸酸的。泪光里,我又看到亲驮着我四处求医的身影;看到亲站在榆树的后面偷偷地用袖子抹泪的情景。

  夜里,躺在妻子的身边,妻子我的左臂抱在怀里,哭了。我记得那会儿,第一次跟她见面时,她哭了。那是一个没有月光的晚上,她要看我的左手,我说不要看我右手为她是个健全面对她,我有卑感。她还坚持要看,我伸出我的左手,给了她。她两手抚摩着我的左手,眼睛看着我的脸,后来哭了。她说这么好的一个天爷什么这样?她在我怀里哭了好久,又说,不要,残疾又不是的错。

  再后来呢,纯朴、的她,做了我的妻子。她在家照顾我的亲,为我生儿育女,我在城里为我最打拼

  我有生第一次家乡的澡堂里洗了澡。之前,我都是在家里洗的。为我怕,我怕——我残疾的左臂瞧见。现在,我想我不怕了,亲和妻子都给了我最鼓励

  在澡堂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脱光了衣服,终于,套在我身上四十多年的伪装被我扒得一干二净。我向澡池走去,许多都在看我,其他们没有笑我。

  我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我把我的左臂洗了,把我的洗了,把我的灵魂洗了。我想,明天面对生,我轻装上阵了。

  我要感谢,我亲的残疾的左臂,始至终陪着我,让我体验到比常多得多的滋味。当幸与不幸向我迎面走来时,我哭,笑;当幸与不幸在我背后走远,它们又我的财富

  谢谢,亲的,我会永远,胜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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