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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农村二十年:爱是一种多么痛的领悟

时间: 2021-11-18阅读:

  文/虫妈

  我是在一个重男轻女的贫困山村出生的。背着沉重的包袱农村走向城市,从中国走向世界一直到30多岁的时候了俩娃的单亲妈,经历生无数坎坷生活定居在美国旧金山,才领悟一些真理,才真正底里认同己。生跌宕起伏的背后,是识的崛起和觉醒

  1、灰暗的童年

  我是1980年出生的。16岁进城读高中之前,多数时光在山脚下的小山村度。这些红砖房子90年代初沿经济改革风吹小山村,家一窝蜂开始建起来的。更早些时候是我十多岁之前的时光,全是灰黑色泥瓦房。

  童年很多记忆是暗暗的灰黑色。

  当时的农村,家家户户都种稻,而且必须种,为是农业户口,要向国家无偿缴纳农业税:1亩田总产出约1000斤,要交100斤稻谷的税。商品不由流通的年代,每年,我们家为例,交完税之后,一年有一两个月是没米吃的。怎么办呢?向邻居借,用红薯,玉米等其他杂粮代替主食。物资匮乏的年代,们对食物都加倍珍惜。小时候,要是吃饭把饭粒丢到桌子上,我爹会骂甚至拿筷子打头。家家户户都养着鸡鸭,谁家要是丢了一只鸡,鸡从村头厉声骂到村尾:烂肚肠咯斩头鬼咯,哪个短棺材偷了我家的鸡”。

  我们的村庄处在丘陵地带,稻田分布在各处有梯度的山凹湾谷里。稻的整个生长期,都需要来灌溉。所有的稻田旁边,必须有一条流渠道充足的年份,渠道里蓄着。干旱的时候,附近库定期开闸放补充。有了地势上的梯度,必然有资源的分配不均匀。小时候,我见村民们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挥舞着锄头木棍打得头破血流。打架的时候上场,退后。种稻是环环相扣的庞工程:育田播种,插秧除草,撒肥,收割晒干拣选,要有好收一个不能出错。每一个环节,都是的体力劳动付出。而这一切,是冲锋在前的排头兵。

  男丁,在农业社会里,的确一个家族引为傲的最资本。不幸的是,被推到幕后,农村里普遍存在对女性的轻蔑与漠视。

  我们的村庄只有几十户家,小时候,跟我年龄相近在一起的,全村差不多有十来个男孩和另三个女孩。三个女孩名字的最后一个都是萍,每个萍,都有一个弟弟。听说(但愿只是听说),很多女孩,一出被送走,或者,直接倒桶葬到树下。村里凡是生了儿子们,嗓门都很。我奶奶嗓门,她生了三个儿子。我伯养了三个女儿,二伯有了女儿后有了一个儿子。我爸妈生了我这个女儿之后,计划生育开始施,但是他们东躲西藏要生二,二是妹妹。很小我知道,我哥最得奶奶宠,是为他有鸡鸡。我想被宠啊,想要有小鸡鸡,所男孩站着撒尿的样子为有朝一日能长出来,结果只是尿湿了己的裤子。

  农忙的时候家里缺男丁干田里的活,得跟着下田。从8岁开始,我帮家里下田劳作。山谷里的稻田,并不是想象中的风景画。稻田里,只要有寄居着一种叫做蚂蟥或者叫做蛭的软体小生物。这是一种滑溜溜的变态吸血鬼。它可悄无声息爬到的小腿,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吸血一直到偏平的身体变圆鼓鼓的小球。被蚂蟥吸饱血后的伤口,一直会血流不止,甚至发肿鼓脓变烂疮疤,几个星期都不好。有一次我弯着腰,拿着镰刀割稻,低头看见右腿的裤脚变红了,挽起裤腿,一条吸饱了血之后圆鼓鼓的蚂蟥掉下来。瞬间,我全身竖起鸡皮疙瘩,崩溃尖叫着像疯了一样,三步并作两步跳跃着跑到岸上,看着鲜血直流的小腿,哭着恳求别再让我下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这种身体扭来扭去的线条形小动物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厌恶。

  后每次到了田边,我妈会说,不用下田了。但是我爸会给我任务要求一定某一块区域的劳作,才可。我爸是家里的权威,小时候我是惧怕他的。我妈,不知道是不是没生出儿子,从小,我没听她有嗓门说话时候很多时候,她做饭洗碗扫地干农活,家里忙个不停,低着头不说话有可能,她都没有说话机会家里的一切,基本上是我爸做主说了算。

  稻田收割结束闲下来的时光,我爸是个藤椅竹工匠:劈毛竹,把竹条放在火焰上烤,折弯椅子的各个部件,架子搭好之后,用塑料藤在空隙里编织一些几何图案。我妈是嫁给我之后,学着做编织塑料藤那部分的活。她常常被我爸骂,骂脑子笨,手不灵活,编出来的图案不好看。有时候我爸愤怒了,一脚把我妈编好的椅子踢倒在地,拿刀拆掉,重新动手修好。即便这样,我妈还是不吭声,转身去干别的家务活。

  这样的气氛,对儿时的我来说极其压抑。而这压抑,没处言说。十岁左右有一次,刚完年,我爸又在骂我妈,是邻居一在咯咯咯笑。我拿起一块木炭,在白墙上写了几个字:

  别家乐,我家愁。

  然后我妈和我爸,平生第一次嗓门,恶狠狠地盯着我,轮流质问:这种想得出来,啊?什么了?缺吃缺穿了?我们家犯得着愁死啊?

  从此后,里所有的不满和,埋在底,跟不能说的,为说了,可能遭来更多羞辱和谩骂。很小我知道一点,察言观色是为了保证生存本能

  我妹妹有一次,被村里的小男孩欺负,哭着回家结果我爸劈头盖脸一顿毒打,嘴里嚷嚷着:我叫这么笨?欺负不会还手,啊?哭,还哭?再哭我打死!”我躲在门后看我妹妹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样子,年幼的我,对更年幼的妹妹充满一种恨铁不钢的愤怒:谁叫这么笨呢!我们,不像家的,看到孩子欺负时候,会拉上孩子去讨公道。

  不会保护己,在只能靠己。在农村男孩女孩态度,跟他们的父辈一样,别说尊重,更有可能是赤裸裸的武力威胁。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家里相差两公里的路,每天己走路上下学,要远离烟的绿地。有一天,路上被五六个年长的男生拦下,几个男生在互相讪笑怂恿着,商量着谁先上:小妞,来,陪哥们儿!" 十二三岁的我,冷冷的看着他们。眼看着一个男生,在后面一片起哄声中,张开双臂扑倒来。快靠近的时候,我猛然抬起右脚,朝他的裤裆下面,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踢去。啊——他妈的,烂卵泡”那个男生捂住下身,龇牙咧嘴,骂骂咧咧,后面的男生扶住他,惊恐看着我:我们笑的啊,还当真了?那天回家,我很冷静吃饭,乖乖己上床睡觉。乖,是深处冰冷的绝望

  小时候唯一豪的地方,是常常被村里的夸机灵。我奶奶虽然很宠我哥,但她喜欢我。为我聪明记忆力极好。每次打麻将,我坐在她旁边,帮她出谋划策,为我能记住她打什么牌,上家和下家打什么牌。几乎每次,她都能赢。赢来的去村里唯一的小店里买一块饼什么作为奖赏。那是小时候时光之一。一旦我爸情不好我有可能遭殃的时候奶奶家是避风港。直到十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了,葬在一个高高的山岗上。从此,我常常去奶奶坟前,呆呆坐在那里,眺望着山下星星点点的村落,一坐是半天。本该是活蹦乱跳青春少女的活力年龄,却整天喜欢爬山坐坟头,多么沉重又凄凉。这一切,深埋底。

  而聪明这个唯一值得豪的亮点,随着一次偶然事件,被无情得碾压粉碎。邻居有个叔,生了三个儿子,每次到我家来坐,嗓门的不得了,经常发表一些诸如不用读什么书,能儿子才是王道”之类的愚蠢言论。我讨厌他,但碍着他是长辈,每次来了还得给他泡十四岁那年,他让我帮他还一本杂志给一个叫做国平的年轻。国平住在村头,我家住在村尾。我屁颠屁颠跑去还了。几个星期之后,这位叔气势汹汹找上门来:我叫还的书呢?早还了啊?还去哪里了?国平啊!什么个猪脑子,我叫还给国宾的!拉着我去村头找国平,找到了那本杂志。从村头走回村尾的路上嗓门叔不依不饶,攥着我的衣服后领,逢便火气冲冲声宣布:小暖浦头猪脑子,耳朵还有,还一本书都搞不拎清,害我多交1块8角啊,天下还有这种冤枉事情,娘西皮!(注: 小暖浦头,是当地方言,对小女孩的蔑称;娘西皮,电视剧里蒋介石不是这么的么~)。往的们,没站出来替小女孩说句话,只是用同样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被当众羞辱的感觉跟衣服扒光了游街示众一样,没齿难忘,在我幼小敏感灵里深深的扎进了一根刺:即使去二十多年了,想起来依旧泪眼婆娑。

  ,是那个时代的一条魔杖,把指向一个透不气的逼仄角落鸡毛蒜皮的口角,有时候还能引发命。那天被批斗完了,我无比压抑,来到村边的池塘旁,想着是直接纵身跳下去呢,还是前后脚一步一步走向深处。反正都是死,要死死得快一点吧。正想着,脚下边哧溜哧溜游来两条蚂蟥。啊!我下识的尖叫起来。想着身体到了之后,有无数条蚂蟥会游来吸血,这简直比死还难受啊。算了,不跳了。从某种角度讲,这些曾经吸我血的小动物,救了我年少时的命!那天我跪在奶奶坟前,哭一场,哭完擦干眼泪,望着山下远处的村落和黛青色远山,中发誓,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2、走出丛林

  在靠天吃饭资源有限的农村为了生存家争先恐后竞争资源。为蛮横是有力的象征,村民只会敢怒不敢言,没挑战弱肉强食的丛林规则如果一直在那个乡村呆下去,我想我一个彪悍农妇的命运:二十岁不到嫁到附近小镇,干农活做家务,生孩子照顾活,还没有话语权。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的确不这么对我安排

  最初的命运改变,是遇见小学和初中师。在乡村,教师学生的体罚和责骂是司空见怪的现象,没会去质疑这样做对不对好不好。我很幸运,整个学生生涯,没有被暴力对待。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新来了一个语文师——师。师温文儒雅,引经据典,讲课风趣,经常我们笑得前仰后伏。见多识广的他还组织我们每年去春游野炊,有一年春天,坐长途巴车带领我们去绍兴市游兰亭,东湖和禹陵。这对于第一次见到城市贫困山村孩子来说,对灵的震撼是巨的。对我,他额培养,常常鼓励我多读课书。每周我会被叫去办公室,练毛笔字,写作文,我争气,每次去镇里比赛都拿一等奖。我的汉字写得很漂亮,是那时候打下的基础;喜欢看书,是从那时候受到鼓励开始初中时候,英语和数学师对我格器重。至今,我还记得英语师那长裙飘飘的柔美身影,数学鼓励我们学常常说要对己的负责”。

  生中最初的信,来于那些师的培养,来己学业的优秀,这是改变命运的一块基石。

  尽管学业突出,在我爸眼里,依然一无是处。考了99分拿第一名的时候,他说:还有100分呢,骄傲什么?”如果不是第一名,那更不得了了:没用的东西,读个屁啊,回家种田算了!” Believe it or not, 初中班级里,我一路拿第一名。16岁的时候全镇第一名的绩考进了当地省一级重点高中。从此,一路上学,去荷兰读硕士,在英国读博士,来美国做博士后,在学业这条道路上走到了极致。没知道,不断折腾的背后动机,只不是想证明己,只不是想弥补年幼时缺失的那份肯定和赞许。然而不管怎样努力里总有一个空虚的黑洞,似乎永远都填不满。

  3、情路坎坷

  年少时遭遇的冷与,造的极度卑,叛逆和不安全感。另一方面,学业上的又让我很清高,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二十几岁时候的我,是一个看似骄傲虚弱的矛盾体。对基本认识的缺失,使得我在情感路上屡屡受挫。学的时候,有两段短暂史。每一次的开始,只不是对方男生群中微笑着多看了我几眼。一点阳光为得到了灿烂世界的我,如沐春风迅速坠入情网。每一次,很用力地在付出,却莫名其妙的被结束,不知道己错在哪里感情上的失败,用学业上的来麻痹己,我依然单枪匹我素,躲在己的舒适区为是。

  从小习惯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了不由主的争强好胜。和朋友聊天,不管什么己要占上风。很久后我才识到,这样相处很难建立起亲密的伙伴关系第一次认识己的情商低,是在荷兰留学时候。不仅仅是认识了之前写作文章介绍的情商极高的荷兰导师Jean-Paul,和蔼智慧的安德烈斯,还有很多后会继续文章详细介绍的荷兰室友和中国同学

  一个与另一个交往,有时候像是这个站到一面镜子前面,能更清楚的看到己。能够认识到只是起点,从0到1,到能力建立起来,却是一段艰难的长征。

  荷兰之后,我去了英国读博士。在那里,有几段烂桃花。还是那样,对方用几个暧昧的眼神,几句甜言蜜语,我轻易陷进去了。这一次,我不再故步封,开始认真看书分析己的性格开始朋友理咨询师讨论识和理疆界的建设。是在荷兰英国留学的那几年,看到社会里的彬彬有礼,不卑不亢,互相尊重互相护。我开始学会打扮和化妆,觉得己终于有点样子了。

  中国部分都很奇葩:年少时禁止儿女谈学习跟异性的相处之道,等到年了,突然又着急了,鼓动七姑八姨,死命催婚。转眼间到了30岁,我还一个们眼中的高学历剩女。在众亲友催婚的时候,我遇到我的前夫。前夫来中部省份的农村,据说那里的吃饭都不上桌。可能是为来底层社会农村而产生的共鸣我们很快结婚了,为门当户对。婚后,才发现门当户对不是那么回事:我们的三观很不一样。我说我要精神由有思想智慧,他说我要做富翁环游全世界;我说商业社会要靠跟合作强调团队精神,他说我一个能搞定的事情何必雇佣员工总是吵架不断,只不,我是那个怒气冲冲的,他是那个不吭声的主,我们之间完全是我小时候的翻版,角色对换而已。随着孩子的到来,我们之间的矛盾退到幕后。不久,我一个带着孩子,只身来到美国工作,从此夫妻两地分居三年多,一直到全家的美国绿卡批下来准备家庭团圆之际,此时夫妻已形同陌路,便互道安好,各天涯。

  4、觉醒

  很多,可是没形容婴儿对亲的那种深深的和依恋。本来嘛,不会说话的婴儿只会用哭和肢体语言来表达。刚来美国时候,虫子不到一岁,还不会说话。每天早上出门上班,他会招小手表示再见。下班回家,远远能看见他的小脑袋在玻璃窗前眺望,看见我开始欢呼雀跃跳舞。一到家,欢笑着冲上来给我一个熊抱。这种需要感觉,每天给我一种无与伦比的感。现在虫子四岁半了,还是这样习惯,身边还多了一个弟弟。

  独在异国他乡带着娃娃一边工作一边生活,跟丈夫感情不合,难免有时候悲从中来。独流泪时候,虫子跑来问:妈妈,what's wrong? Are you OK? Do you want a hug? 伸出小手搂住我的脖子,拍拍我的后背:妈妈,It's gonna be OK. I am with you. 我对虫子最严厉的时候,是打他屁股。每次他被打,哭完,张开小手要求抱抱,趴在肩头搂住我的脖子,不了多久,他已经忘了被打屁股这回事情, 又高高兴去了。我从我的孩子们那里,学到一种生活态度生活在当下,不在里堆积往的垃圾。是两个小娃温暖融化了我深处那些儿时种下的冰冷的刺,修复了儿时缺留下的创伤种子开始我的底发芽壮

  里有了能力懂得尊重己的能与不能,我去的己和解了,跟去的一切难和解了,包括那个我出生的小山村的村民们,和我的。16岁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跟我的保持距离。来了美国之后,迫于一个养娃工作生活压力我的轮流来美国照顾我的孩子们。我的妈妈,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乡村妇女,敢于跟着我来美国生活,帮我照顾小娃。她说我是婴儿的时候,她没奶,所奶奶抱着我,四处讨奶吃,是那个村庄的妈妈们,一起养育了我。我爸这么骄傲,当我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来到美国。我想起来小时候他没日没夜的在家里赶工做竹椅子,为的是开学我又要交学费了。想起来我16岁第一次离家不到两个星期,他带着半只烧好的鸭子来学校看我。想起来我要留学荷兰缺时候,他四处帮我凑学费。我怎么能忘了,他们是如此我。

  那个山脚下的小村庄,小时候风景秀美的地方呀。每年三月,梨花杏雨,燕子低飞,流肥。我想起和三个萍一起,一起去渠道里捉,去坡上摘桑葚,在竹林里荡秋千。我想起村里十来个疯男孩,跟着他们爬树看鸟蛋,下河挖泥鳅,上山采野果。还有隔壁爷爷,每次煮好了肉来叫:冰冰,来吃肉。(注:肉是那个时代奢侈品,冰冰是我的小名。)我怎么能忘了,这些都是啊。

  感谢上苍,从阴影里走到阳光下的感觉是如此美好

  感谢己的去,为所有的去,今天的我;

  感谢所有在我生命里出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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