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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拔节的声音

时间: 2021-11-18阅读:

1979年1月27日,我出生在河北省广平县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是河北省广平县中学校教师金美是农村妇女。他们为我起名叫瑞红”,希望我为这个家庭带来红色祥瑞,却不知道我的降生给它蒙上了阴影。

我的记忆,从3岁那年冬天一阵钻疼痛开始

那天我蹲在院子里亲走来想拉我起来回家吃饭。可在拉到我胳膊的一瞬间,我听见骨头发出一声闷响,当时只觉得被亲放开的左手臂垂了下来,手顿时冰凉冰凉,每根手指都感到不可言说的麻木和肿胀。随后一阵剧痛袭来,我浑身不由主地颤抖起来。我惨白的脸色把亲吓坏了。待亲回神来,发疯似的抱起我往县医院跑。

检查结果吃一惊:左臂骨折!

医生用力地把我垂下的胳臂拉伸,弯曲,再拉伸。剧疼让我产生了晕眩,直到吐光了胃里的食物。当医生为我上好夹板时,我已经疼得哭哑了嗓子,瘫软在亲怀里。内疚极了,埋怨己干惯了农活,手粗力气,让这么小的孩子遭了罪。

这是我记忆中的第一次骨折,亲和都把它当做是一次

一个月后,骨头刚愈合的我被亲抱去医院拆夹板,可我害怕穿白褂的医生,怎么都不肯坐到医疗室的椅子上。亲只能强抬起我的双腿,可在这一瞬间,又是一声闷响!我哇”的一声惨叫,左腿骨当场骨折!

这是怎么一回事?”亲一下慌了神。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医生紧锁眉头:带孩子医院检查一下吧,看来她的不是骨折这么简单。”

亲连夜带着我赶到了石家庄医院,医生为我拍了片子,最后诊断为先天性骨质胶原合障碍”。这是基变异引起的一种罕见病被称为脆骨症,患病率仅为万分之一到一万五千分之一,寿命一般不会12岁。医生的诊断让亲愣在了原地。

这次接骨手术却为我中无法抹去的战栗。

我被固定在医院冷的手术台上,一台机器压在我的上方,我感觉很多双手在使劲拽我的腿。疼痛恐惧充满我的头,我用尽一个孩子有的力气来挣扎,整个医院都能听到我声嘶力竭的呼喊:疼——妈妈——疼!”

本来两截的腿,在一群医生的手里竟然断裂了三截!医生无奈地解释道:这孩子的脆骨症非常严重如果按照正常的接骨手术来处理,很容易在接这一处骨时,又牵扯到另一关节,再次造骨折。现在的医疗平和条件这种现象很难避免。”

医生不敢贸然进手术了,只能放弃

赶来的父亲听说了我的情况,一把抱我说:我们换家医院一定会有办法的。”可是一连去了三家医院,医生都拒绝为我接骨。父亲不甘,还想再换家医院,却被亲一把拦了下来,她异常冷静地说:哪里都别去了,我们回家,我己为女儿接骨!”

父亲一听,立刻反对道:疯了吗,为接骨和种地一样简单吗?”

亲的眼泪哗”的一下涌出来:我没有疯,孩子后会经常骨折,不可能每次都抱着她到处求医院接收,她经不起这样折腾孩子我的骨肉,我知道轻重。”

当晚,亲抱着我走到柴房,在柴堆里翻找出几根长竹板。用这个试试,我看医生上次打的夹板这个样子。”亲又将一件旧衣裳撕长条,然后摊开一块棉布,把我轻轻放到床上。

有些害怕,抓着妈妈的衣服不放。红儿,别怕,让妈妈看看。”温柔的语调让我松开了双手。她用手掌缓缓托起我的左腿,可即便动作再轻,她的手稍稍一抖,我会发出惨叫。亲屏住呼吸,极力控制着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缓慢的动作用棉布把我的左腿裹了起来。

亲满头汗,却仅仅了接骨的第一步。接下来该怎么办?努力己镇定下来,仔细回忆着医生的操作,接着将竹板沿着我的腿在棉布排了一圈,然后把另一条棉布一圈圈裹在面。

妈妈,轻点”我哀求着。亲只能放慢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

做完这一切后,亲虚弱地瘫倒在床边,和泪顺着脸颊滴答到地上。

第二天一早,亲找来村里的医生,医生看了看我的腿,摇摇头说:这样怎么能孩子的腿没有消毒,操作时没有无菌环境,断掉的骨头没有正位,万一没有处理好,可能压迫到血管或神经,弄不好会丢命的。”听了医生的话,亲的脸色骤然惨白。她求医生帮着重新弄一下,但医生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万一接骨时再次骨折,我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医生走后,亲呆坐在床前想,医生说的这些该怎么解决呢?万一真的感染了该咋办呢?

半晌,亲突然想明白什么,她决定重新为我接骨。

亲把几根长竹板用菜刀剁几截,然后用刀把棱角削平整,又找来旧衣服认真地裁同等宽度的布条。接着,亲将竹板和布条分别洗干净,然后放到蒸笼上熏蒸、晾晒。利用晾晒的空隙,她开始收拾屋子,一遍一遍擦洗,让屋里一尘不染。原来亲在用己朴素的思维努力打造一间无菌手术室”!

在我眼里,这样的手术室虽然不先进,却让我不再恐惧

站在手术床”前,亲找来一把剪刀,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又用酒精将剪刀擦了一遍,然后小翼翼地帮我解开裹在左腿上的一层层棉布。当腿露出来后,我看见亲的眉头皱了起来。果然骨折处已溃烂,出现了感染现象!

亲赶紧打来一盆盐开为我擦洗,然后又用酒精给腿消毒。当酒精刺激到溃烂的伤口时,我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哼哼,不停地为我吹。

亲不懂正骨,她只能根据己的理解,试图把我的腿撸直。我的腿一碰会钻地疼。一边给我弄,一边跟我说话,分散我的力:红啊,猜隔壁家的黄狗下了几只崽?”在聊天中,我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

随后是漫长的等待腿骨愈合的日子一个月后,我腿部的肿胀和疼痛还真的渐渐消失了。

这天,决定给我拆掉夹板。拿起剪刀,亲的提到了嗓子眼,为她压根儿知道夹板下面我的是否真的愈合了。

当棉条和夹板一层层被解开,露出一截比骨折前还要白嫩的腿时,亲的眼神亮起来,激动地对我说:红啊,功了!不怕了,后都不怕了!妈妈能给接骨了!”

是啊,这次手术”的味着我能拥有一间专属手术室”,我再不用骨折时没有医生愿接收我,我的移动生命站!

骨头愈合后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珍贵

不到半年,我又为掰一块烧饼而上臂骨折。虽然我和亲都不像从前那样惊慌,但每次接骨手术都有引发全身骨折的风险

亲与我约法三章,没有她的允许,禁止出门。但我毕竟是孩子,对面的世界充满了渴望。看见我每天趴在窗口往张望,亲于不忍,找来了一个像书包一样能背的木箱。把消毒的竹条、棉布、剪刀等手术必需品”一一摆放整齐。为了防止我摔倒亲又给我买了一辆童车。天气好的时候背着箱子,推着小车带我出门。此,我开始走出屋子认识面的世界

亲为我接骨的经验越来越丰富。她能最快的速度判断出骨折部位,然后进相应处理:前臂骨折需要固定掌侧和背侧,然后用三角巾将前臂悬挂;小腿骨折需要将夹板固定在腿侧,脚部用8”字形绷带固定每次手术”亲都会边做边跟我讲解。

9岁那年,决定将我送进小学。虽然学校离我家不远,但那时候已经身高1.1米,体重有30公斤。每天,亲都抱着我奔波在家与学校之间,一天要跑三个来回。

为我不方便上厕所,每次我都尽量少喝甚至不喝为口渴,我的声音沙哑,嗓子眼肿得难受,嘴角翘起了白皮。知道后,让我别渴着己,她利用干农活的间隙,赶到学校,把我抱到厕所。

我在上学——骨折——接骨休养——再上学的轮回里,努力一个优秀

1997年中考,我从东梦古中学300多名考生中,总分645分、全校第5名的绩考入广平一中。然而,广平一中距离我所在的东梦古中学家属院10里远。10里路,亲再没有能力抱我了。

难道这样放弃读书吗?十几年来的生活片段,在我脑中像电影一样亲拼尽全力地为我手术、送我读书,绝不是为了让我仅仅活着,而是要让我活得有义,活得精彩

我无所畏惧开始生活,3年时间学完了高中课程,我还对写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陆续在一些刊上发表己的文章

2003年,我再次对己发出挑战考了北京理系考试

从2003年10月到2005年5月,仅一年半时间,我通北京理系考试全部课程,为那一届第一个毕业学生

之后,又经3年的学习,我先后获取了国家理咨询师三级、二级资格证。

2009年,我加入北京瓷娃娃协会,为全国10万脆骨症患者提供帮助。此时的我已不再畏惧骨折,骨折的声音是我生命拔节生长的声音,两种声音融为一体,无法分割。

在我用一个一个这份深沉的时,亲却常年劳而病倒了。

亲在干活时突发脑出血,她疼得在地上打滚,不停地揪着己的头发,得脸都变了形。那天,亲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红啊,妈这个病没谱,可能说走走,妈妈前给接骨时教的,记住了吗?”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此刻才真切明白去反复教我接骨方法

许是上天怜悯操劳一生的亲,3天后亲脱离了生命危险

亲的这次劫难,让我萌生了写一本传体小说的想法,我想记录一个脆骨症女孩生活,只为铭记我走岁月和得到的

这本书,我在北京租了一间不到8平方米的小屋,每天只休息4个小时。2012年5月,15万字的传体小说《玻璃女孩》终于,并顺利出版。

在新书发布会上,我告诉读者,这本书是我送给亲的最好礼物。在我33岁的生命中,是亲让我战胜病痛,给我勇气,让我原本疼痛拥有幸福

长夜未央,有庭燎之光,照亮未来的路。

《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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