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JJ
[1]
拉过赞助的人可能知道,这活儿就是一靠嘴皮子的巧劲,二靠脸皮子的厚度。
商谈那天,我问室友借了根条纹领带,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就这样去了。
开始之前,在网上搜了搜商务礼仪,还把动作与说辞排演了很多遍。直到保证每一个微笑都得体,每一个举手投足都让人满意之后,才敢走进那家公司。
你全程太紧绷了,流于程式和表面,让人反感。就像搞传销的有安利腔,卖房产的有销售腔。有时候故作老道,会产生相反的效果。不是你的讲话说服了我,而是那片大学市场的蛋糕足够吸引人,希望你明白。”
那天特别背,从公司出来,刚充完钱的交通卡遗失了。正好我妈来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在中山公园。她说正好,那儿有家新开的本帮菜不错,去尝尝。
到了餐厅,我解开领带,脱下西装,像蜕了层皮似的。
我俩一边点菜,一边扯淡。
聊到开心处,笑个不停。妈问我要不要炸猪排,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辣酱油配炸猪排简直是绝世美味!
想到这里,儿时的记忆又回来了。
满嘴的油腻。
经过那件事后,我对自己在不同场合时的表现都格外敏感。我很清楚地知道,将来我出入不同的社会场所,会扮演不同的角色。也许那个不是我最愿意的角色,但一定是大环境使我不得不成为的那个。
同时我也清楚,不管我在社会上活成什么样子,社会把我打磨成什么样子,在亲密的人面前,我始终都是那个没长大的,爱吃炸猪排的孩子。
[2]
公司有位网红入驻,做顾问。三十多岁,来头不小,经常上电视,当嘉宾。
据我了解,她的月收入至少是十万+,但代价是全年无休,到处飞,疲累成疾。
我给她做助理那段日子,苦不堪言。整天帮她排行程,联络活动主办方。
她风格有点像谁呢,略像《穿普拉达的女王》里那女主编米兰达。
有一次把她从酒店接出来,开车去活动会场,路上听见她和她妈打电话。
嗯嗯,今天吃得很好,蔬菜吃过了,橙子也吃过了。你别担心我吃的了,自己在家也做点好的吃,不行去楼下馆子买炒菜,别嫌贵。”
哎哎我知道啦,跟你说不用担心的,这边人都对我很好。嗯,你晚上早点睡觉,觉得睡不着的话睡前喝点热牛奶,或者红酒。”
电话是一种特殊媒介,用声音连接两个亲密的人。在电视屏幕上,在舞台上,在嘉宾席上,她是拥有一串头衔的人,光芒万丈。
但在母亲面前,又回归柔软的模样。甚至连吃过蔬菜、橙子都得报告一下,让人觉得还有一些可爱。
她奋斗了很多年,才达到今天的高度。从舞蹈学院毕业,签了一家娱乐经纪公司,之后被公司单方面解约。经历了黑暗的抑郁期,从深渊里爬出,开始研究直播市场,之后成为直播大军的一员,现在有几十万的粉丝。
听到她和母亲的通话,我猜想:她小时候可能是一个不好好吃饭的人,也不懂荤素搭配,不爱吃水果,所以她母亲才会多唠叨几句。
[3]
杨绛曾在《我们仨》里记下丈夫钱钟书与女儿阿圆日常玩闹的情景:
已经是晚饭以后。他们父女两个玩得正酣。钟书怪可怜地大声求救:娘,娘,阿圆欺我!”
阿圆理直气壮地喊:Mummy娘!爸爸做坏事!当场拿获!”
这是《走上古驿道》那一部的开头,初读之下觉得他们家实在有趣,几遍回读后,才越发觉得心酸。
[4]
沉稳、处变不惊......
从道和术的角度来说,以上所有给出的,都是术”的层面,即具体实现的手段与方法,他们各有各的道理。
成熟里包裹着恰到好处的幼稚,包裹着不受污染的童心,才是一种丰满的、富足的精神状态。
许多人所谓的成熟,不过是被习俗磨去了棱角,变得世故而实际了。那不是成熟,而是精神的早衰和个性的消亡。真正的成熟,应当是独特个性的形成,真实自我的发现,精神上的结果和丰收。
我们都是扮演大人的玩偶,把玩偶服脱掉,里面是否依旧是当年那个肉嘟嘟的孩子。
[5]
在朋友面前,我们依然保持着很多年前的幼稚模样,不管我们现在是什么样子。
在爱人面前,我们暂时卸下防备、卸下勇敢、卸下一切不真实的伪装,毫无保留地表达遗憾和痛苦,脆弱得像少女,或者少年。
在父母面前,我们不论心情多么糟糕,都会努力牵起微笑。兴奋地投入他们的怀抱,就像我们曾经做过的那样。
美国一家门户网站曾经发起一项调查,问:你最喜欢和你的另一半做什么?
最高票不是逛街,不是旅行,不是看电影,也不是吃高档餐厅......
69.6%的人选择了这一项:宅在家里打游戏,躺在沙发上看综艺。
那个理直气壮地喊爸爸做坏事”的阿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