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亚
01
2013—2016年间,我谢绝了香港某媒体的工作邀约,只在家闲散写稿作副业,整治熊孩子为正业。
亲生好友来好言相劝:你作为一个祖国曾经的花朵,如今祖国的栋梁,读了那么多年书,你窝在家带孩子,你对得起你的才貌双全吗?
是是是,我头如捣蒜:我浪费了国家栽培,罔顾了天赋异禀,我的错。
往前推三年。2013年,我完成了小女儿的哺乳事业,确实曾像女友说的那般,不辜负祖国人民对我的期望,紧锣密鼓,废寝忘食开始我红红火火的事业复苏。
几个月后某天洗澡,摸到胸口有几颗红枣大的颗粒,一按就疼。过几日发展到,侧边睡都疼得龇牙咧嘴。
我把这事儿告诉我婆婆。我婆婆安慰我说:我年轻时也有,你别看它摸上去大,实际上它比摸上去还大呢!
婆婆,亲妈!
婆婆的安慰即刻生效,从那天起,我夜不能寐,笼罩在一片胡思乱想的阴霾里。虽然我查了很多资料,数据证实哺乳过的女性患病几率偏低,但对照自己的症状越看越相像。
在广州医院找了熟人紧急检查,从香港出发的那天,我给老李留了张字条:
老公,我曾说你娶了我用了你毕生的运气,但其实,嫁给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运气。
再给爸妈发了一条微信:我这两天去广州上课,勿担心,注意身体。
02
检查结果出来后,初步鉴定是乳腺囊肿,我的医生朋友调侃我说:就是老酸奶的意思。
我听了不觉好笑,锱铢必较地问:病变的几率是多大?他想了想说,很小。
我还是把这几率很小的事杜绝在了手术床上。肿块比我和医生想的都大很多,手术时间比预期多了一小时。
麻药过后我睁眼看到老李坐在我床边和护工阿姨一起愉快的看电视。迷迷瞪瞪中,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幅画面。
我仍然可以继续做他的老婆,可以继续做一双儿女的妈妈,可以继续做我父母的女儿。
在这份侥幸重生的信念里,我并没有想到美貌如花,赚钱买大家,名满天下。
我们没有上帝视角,评判绝对正误的人生,可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上帝用虚惊一场,让我看清了自己要什么。
所以对于如今的我来说,不调理好身体,没有时间陪伴孩子度过0-3岁,没有自由身每年回家看望父母,没有闲余心性和老公你侬我侬有性生活。
那么,等在有一天,老天不再是给予个玩笑警告,撸起袖子玩真的,我这一生都将是悔恨,又谈何成功?
这个世界林林总总,斑斓或吊诡,其实众生皆虚妄。你以为那些似锦繁花为你盛开,莺歌燕舞为你升平,钵盆满盈待你去取。实则白眉赤眼来遭,为你落踏实这人生的,为你生老病死买单的,只有你的至亲挚爱。
03
《我是演说家》里,26岁的最美律师”周西,在赛场上讲述了她三天前被查出拳头大卵巢囊肿的故事。
她和母亲去医院验血,证实癌症指数比健康人高了6倍。她几度哽咽,艰难完成演说。
她说:
我有特别喜欢的人,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他帅气幽默内敛,他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我一直想我要努力让他看到,有这么个女孩喜欢你,她还挺优秀的呢。
所以她从来都是熬夜、忙碌、拼命。忙到检查出子宫有不均回声,吃了中药却没有复检,痛经痛到撕心裂肺没有在意,小肚子突出也只以为自己胖了。直到痛经痛到昏厥前拨打了120。
我也曾像她那么拼,结束哺乳期后拼了命的节食减肥,忘情工作,熬夜笙歌。好把怀孕生子那些丢失的美好和智力都补回来。
我不想从此籍籍无名,庸庸碌碌,却从未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发出了警告——在囊肿之前,我已经几个月没有生理期,身体浮肿,脸色苍白。
我的另一个朋友,常年左耳嗡嗡响,他觉得是小毛病,工作太忙没有在意,却在某一天耳内雷声大作,左耳永久失聪。
我的女友和我说,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疲于奔命,回到家要抱一抱女儿一解疲乏,女儿却哭闹着往保姆身后躲。她当场落泪。
我的另一个女友跟我说,她开始偷偷收藏一些养生秘籍,健康知识,就想着早点退休,颐养天年。可总羞于出口,因为在这个年纪里,不拼搏不勤奋,就是逆流而行的偷安怠惰。
04
《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这本书,讲述了智人如何快速登顶生物链顶端的进程。
几万年前,我们祖先从部落迁徙的采集社会,进入农业社会时,史学家认为农业革命是人类文明进步的里程碑。
狩猎者生活方式多变,食物品类繁多。农耕者囿于屋舍,谷物为主的食物营养缺失,难以消化。
狩猎者身手矫健,寿命更长。农耕者弯腰农作,开始有了椎间盘突出、关节炎,还受到瘟疫的威胁。
狩猎者遇到天灾,可以全身而退。农耕者看似得来了躲风避雨的安稳,人口暴涨,却还是看天吃饭,常遭遇饥荒。
可是既然我们过得并不好,为什么不倒退回采集社会呢?因为我们所有改变点点滴滴,经过了几世几代,我们已不再记得,我们拥有更好生活方式的选择。
几万年后,人类早就从成熟的农业社会更迭到了工业社会。我们依旧沿袭创造生产力和财富的路数,被社会价值”裹挟着,在疲于奔命的路上一去不返。
忘记了我们可以田园牧歌,可以天伦叙乐,可以选择一副更健康愉悦的体魄,更闲适自在的生活。
我们以为我们能控制工作,实际上是工作绑架了我们。君不见我们咬紧牙关什么都想要,却看不到姚贝娜金波张斌张锐,那些少年得志却猝然离世的精英们。
张爱玲说,人生有三大遗憾:鲥鱼多刺,海棠无香,高鹗续《红楼》。其实这三大遗憾都是幡动心动,阳春白雪之憾。
待我经历过伪生离死别,得来凡夫俗子最大憾:无非是意外早于未来,而你仍有牵挂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