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初小轨
01
一个邻居,今天从硝烟滚滚的北京,飞到了一年只来一次的大理,从她打拼四十多年的家,来到了她买来打算养老的家。
去机场接她回家的路上,一看到蓝到发狂的天,她便心情大好地问我:小轨,十一你去哪儿玩呀?”
她哦”了一声说,华子(她儿子)也哪儿也不去,就待在马来西亚,他正在努力攒钱,争取今年内请我和他爸去马来亚西去玩一趟。
我一惊,说:姐,以你和大哥的经济实力,去遨游个世界也不成问题啊,还用华子费这个牛劲?”
华子7岁的时候,华子爸爸在地方银行做小职员,她在市里的小事业单位上班,10公里的异地恋,一个周见一次面。
华子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她带着华子吃咸菜馒头,华子爸爸回家的时候才舍得炒菜。
有一天,她看到瘦瘦的儿子在狼吞虎咽地啃馒头,突然鼻头一酸,就哭了。华子在一旁急坏了,赶紧问妈妈怎么了,她掩面,说:妈妈难过,咱家穷得连馒头都吃不饱。”
第二天,华子放学后兴冲冲地把一大把零钱塞到她手里,说:妈妈,快拿着买馒头去吧。”
儿子开心地说:我跟其他小朋友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收废品的大地方,比妈妈平常卖给小区门口大爷收的价格贵好多呢,我借了个三轮车,把咱家的废品拉到那个大地方去多卖了好些钱。”
她说,那个时候,华子的腿够不着三轮车脚蹬子,所以一路晃晃悠悠地扶着车把,硬是走着把三轮车推到了废品站。
十几年后,她成了标准的中产,有别墅有豪车,有做高管的老公,有在国外留学的儿子。
三个月前,我见过一次华子,当时他正举着锤子在院子里敲敲打打,说要给爸妈做一个喝茶的木墩子,看见我来了礼貌问好,中午在他家吃饭,他在厨房里跑来跑去地帮忙,上菜的时候要我坐着不要动,自己却在厨房和饭桌之间来来回回地跑,吃完饭后一个人蹲在家门口修理自行车,两手黑油,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发光。
有人长大后毫无戾气,一生努力都在希望让父母去看看外边更好的世界;有人长大了不愿意回家,把自己的自卑与一事无成都归咎于父母太穷。
有人因为穷,学会了如何尊重父辈如何表达爱;有人因为穷,一直都在混吃等死、四处宣扬读书无用论的悲哀。
02
看到一个老人背着一个大包袱急吼吼地往前挤,一不小心蹭到了身后一个衣着讲究的年轻人。
年轻人当即扭过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老人,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掸了掸衬衫,高声说:这位大爷,你这是第一次坐飞机吗?挤什么挤?你以为是坐火车买了站票得抢座吗?”
老人脸一红,显然是听明白了,但是又不会说普通话,只好用家乡话急忙解释并道歉。
年轻人显然听不懂,但是一听这满口方言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周围不少不明就里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老人尴尬地从队伍里默默退出来。
我听得出来老人的临沂口音,于是喊他站在我前边,跟他聊了会儿。
孙子刚考了云南这边的一个大学,他父母做生意顾不上送,孩子没出过远门,所以也只能他帮着扛东西来送。
他之所以往前挤,是因为孙子嫌弃他穿得土,所以让他跟他分两队站,为了离他远点儿,看到孙子先进去了,他害怕跟孙子走散了所以不得不跟紧。
他们一生受穷,一生努力,即便用尽全力也只是养活了几个孩子,无法给儿女们拿得出手的富贵荣华。
在家只能靠在土坯墙上晒太阳,出门会背着招人嫌弃的大包袱,走到哪儿都害怕自己的不入流会给孩子丢人,儿女宴客的时候不敢随意说话。
他们跟不上潮流,他们学不会享福,还要被他们养育起来的这一代人笑话。
03
就是儿女欢笑,全家团圆。
今年年初,给我妈换了手机,她把我骂了一顿,说我瞎花钱,因为她觉得智能手机太难学,不如老年机好用。
我说:用这个发语音不用花电话费,你还可以看到我平常在忙些什么。”
她说:那这个还挺好。”
她只会发语音。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我熬夜码字,突然收到了她的第一条语音,听完短短的5秒语音,却让我在望向洱海上空万家灯火处时哭得泣不成声。
看过沙漠上空的狂风暴雨,看过千疮百孔的悬崖孔洞,看过花开时节的冰凌,还在绝壁丛生中祈祷过天下太平、五谷丰登。
我妈今年60岁,我爸65岁,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山东到北京。
父辈这一代,住酒店会问十遍价格后心疼,景点买瓶水嫌小商贩太坑,腿不好还不让打车非要步行,吃饭的地方选得高档一点就吓得腿都迈不动。
兵荒马乱地回来之后,还要告诉你,以后再也不出去了,哪儿好也不如家里好。
他们见过的东西不多,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爱好,闲下来只能反反复复地想我们。
父母这一代,普遍患上了贫穷后遗症,他们没见过外边的天,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去看看。
04
两代人之间,不可避免地存在着观念冲突与意愿违背。对同一件事情因理解所产生分歧,饭桌上一讨论就是一个死结。他们觉得我们不懂事,我们觉得他们不讲理,这是一道千古较劲题。
他们可以说不需要我们为他们做什么,但不代表我们就真的什么也不用为他们做。
早晚有一天,他们老态初显;早晚有一天,他们不能靠自己的腿脚走出门口去看一眼窗外云烟;早晚有一天,子欲养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