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友人发来感慨: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书也不想看,电影也不想看,默然的状态持续了很久。艾老师,你也会有这种生无可恋的时候吗?
当然有。在很多人想象中,作家的生活应该是午后花开,咖啡暖心,打扮得美美的,十分惬意地捧着一本书,随心所欲地写点自己想写的东西。
现在的我,早上七点五十,顶着一头洗了包着还没干的头发,昨晚水喝多了脸有点肿还留着几个枕印,匆匆忙忙在敲字,因为我九点要去上课,而且——还是昨晚憋了一晚上都没有写出来,今天逼不得已告诉自己,就算写一堆狗屎,也要写下去啊。
我曾经与人开玩笑,你们在朋友圈里看到的,就是我身为一个作家所有的快乐了。剩下的,全是催稿时候的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受?知乎高票入选答案是,梦里刚刚走出下班回家的地铁,然后被起床铃声惊醒。
不要以为自由职业者就不会有这种地铁绝望症”,这个世界上的工作并无不同,作家也好,公司职员也罢,我们都是在踮着脚去够自己想要的生活,区别无非是脚底下那块砖头,随着时间和机遇不同略有薄厚而已,但是,那伸手要够的执念,并无不同。
然后最烦恼的是,当心渐渐麻木,衍生出来的,是既念过去,又畏将来的自我质疑感。对现在的生活无力改变,对未来的日子,满心恐惧。
无力感,使得大部分人的生活都经不起推敲。但是,美国埃默里大学马克·鲍尔莱因教授说,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明白每天发生在自己身上99%的事情,对于别人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还能做什么?如今的我,和少女时候最大的不同,就是在自己的无力感升腾起来的时候,依然还能保持一份清醒问自己:这种状态下,还能给自己做点什么有滋养力的事吗?
在那些漠然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晚上十一点左右放下一切自我质疑,去睡觉。为什么?这句话,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姐姐教我的:
当你无法给自己一个好的业绩,好的作品,好的心情,好的感悟的时候,那么,好好睡觉,这是你能给自己唯一能做的了。
我不需要知道接下来的人生有什么意义,我只是知道,我至少还能给自己一个很好的睡眠。其它的,我再慢慢打算。
三十岁之后,我很喜欢打算这个词。相比起那些”梦想,计划,这个词我使用的频率更高,因为每当生无可恋”,地铁绝望症”的孩子们又问我如何规划未来,我都问她一句话:你明天打算干什么?
那是一个在美容院上班的小姑娘,她对我说,每天从早忙到晚,回到家的时候就是晚上十点半,集体宿舍的姑娘们都去吃宵夜,这几年越吃越胖了,如果不去,好想回去了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她说因为觉得自己,再怎么改变,也无非是那几千块钱的月薪,既改变不了自己来自农村,在这个城市可能永远买不起房子”的事实;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我说,给自己一条夹缝吧。在所有人都去吃宵夜的时候,正好宿舍是空的。就靠这一个小时,做瑜伽,或者看看书。坚持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坚持本身。
我们都见过掰榴莲这个动作,最难的,是掰开第一条微小的缝隙。但是只要开了那条缝,仿佛就一切豁然开朗了。但是很多人习惯于在自己的舒适区,而舍不得给自己开缝”,更觉得填满那条缝用的东西太微不足道——
靠瑜伽,或者看书,就能立刻出人头地,过上微商刷朋友圈那样的生活吗?
在我也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当年姐姐们教我去练字,去看书有什么直戳现实的意义,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事本身并不会给你带来很大的能量,而是——它努力地填满了那些你可能会胡思乱想的时间,这些事最大的意义,是让你避免因为空虚迷惘而做出很多错误的决定。
当一个人的世界苍白得不值一提,就会长出寂寞,寂寞最容易催生的是什么,是鸡肋爱情。当你暂时没有能力让自己的世界生长出想要的植物的时候,要做的,是尽量不要让那些鸡肋”的来侵袭。
她告诉我,如她这样的女孩子,几年过后,生活没有什么起色,于是大部分女孩子会因为寂寞在自己的同行选一个不痛不痒的男朋友。然后时间让她们没有理由不结婚,结婚了就会怀孕,做这行,怀孕了就会辞职,然后家庭妇女三年,再出来的时候,因为怀孕哺乳,很多女孩子已经变得很胖,想做美容师还得从头减肥,更多的女人,就选择再也不出来工作了。
因为鸡肋会变成依赖,依赖会变成习惯。当你习惯之后,人生就会有了一种不好不坏”的舒适区,再想跨越,居然有点痛,这才发现,在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那几年,你居然用很多鸡肋的人和事,把自己的生活生生打造成了一个鸡肋。
这个时候,很多觉得自己出生牌不好的少女,就是这样把自己又打成一手庸俗妇女牌的人。最重要的,她们觉得这就是出生造成的。从此看到那些活的blingbling的女人,会羡慕:她们运气真好啊,怎么能碰到那么多好的机会,好的伙伴,就好像一夜之间,得到所有?
她们口中的好运女人”,其实不会有一夜之间”这种事。是那些微小的,不是鸡肋习惯的好习惯,改变了她们。
因为越往后走,人会对习惯越钝感”,甚至意识不到那是自己的习惯。它却如时间的指针一样,一点一滴在改变你。
那些好运女人,坚持的早睡早起的习惯,运动的习惯,让你遇到事情,多思考的习惯;碰到挫折,再坚持一下的习惯。这些习惯最后会变成自己对生活的期盼:
噢,下个周六我应该去爬山。
于是你会去和朋友商讨运动鞋,去谈论天气,社交圈也是这样来的。
很多人问我如何拥有一个很棒的社交圈:当你是一个热爱美食,运动,有自己爱好的人,自然而言,你就会疏远那些总是叫你半夜去吃宵夜,永远在探讨人生意义而不知道明天要做什么的人。然后,人生里留下的,都是那些有着种子之力的人和事,不会知道哪一天,它就会带给你崭新的际遇,人生从此就不一样。
你问我,那梦想呢?那计划呢?其实,都融合在那些微小的习惯里了。
因为,小盆友才爱聊虚无的人生,大人们都在自顾自地努力着。你去看,活到四十岁依然拥有良好的状态的女人,并不一定有有着宏大人生规划的人,她们一定是在来路上,坚持了很多她们热爱的习惯。每周一次的瑜伽,再忙也要偷空练练书法,就这样,一点一滴,变成一个有着幸福力”的人。
她们从不长篇大论谈论人生,但是她们拥有人生。你以为,生活中哪有那么多我要实现我的梦想!”,是什么支撑着你乐观地过完人生,是有了那些对小事的期盼”。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害怕过冬天的人,因为本身体质寒凉,而且又热爱运动,每到冬天,那种生无可恋的感觉会更强烈。
但是今年不会了,因为,我早早地给自己买好了茶具,宣纸和笔墨,在夏天起我就开始对自己说这个冬天就煮茶和写字吧。
也许那时,依然会有写不出稿子来的时候,也许依然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大事发生,但是因为对那一碗茶的期盼,会让我满心期盼过完这一年。